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灵魂如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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摘要:他们知道,这纸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物,纤维纵横密布,交织着草木的灵气,与人类智慧的魂。 走在耿马县芒团傣族寨,总觉得那风,不时将一种淡淡的鲜香托起。一位朋友肯定地说:那
他们知道,这纸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物,纤维纵横密布,交织着草木的灵气,与人类智慧的魂。
走在耿马县芒团傣族寨,总觉得那风,不时将一种淡淡的鲜香托起。一位朋友肯定地说:那是构树的体香。在乍暖还寒的早春,慵懒的捣浆声,轻轻重重地在雨后的溪涧边响起。一张神奇的芒团纸,竟在这个秀丽的傣族小村庄诞生,演绎出一个比东汉蔡伦发明纸的历史还悠远的故事。蔡老先生造纸所用的树皮、碎布、麻头、鱼网等原料,也在小小的芒团,一样不少地按照傣家人祖传的造纸工艺,一件件进入一张纸中,营造出芒团纸的灵魂。
先得感谢一条河流,无名无姓的河流,充其量不过是从山上流来的清溪,不论雨季还是旱天,总是迈着轻快的步履,围着芒团寨转来转去,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去。傣家人爱水,芒团傣族的祖先选择有水的芒团生活下来,水平添了傣寨的灵气,更主要的是,有了这样尚未受污染的水流,芒团的纸才能一张比一张洁白。再得感谢树,感谢草木。当我捧起一张丝绸般的芒团纸,在洁白的纸面上,我看见一些绿,被神秘的工艺镶嵌进纸的深层,若隐若现,那是构树时明时暗的背影,在细腻的纸面上,泛动绿色的风。顺着叶的脉络,我寻找着芒团纸的今生与前世。
构树年轻,芒团纸古老。芒团纸,从前与现在,都没有进过机器,纯手工制作的纸,捧在手上,会闻到淡淡的香味,这香味是春天的青草分娩的,很淡的香随一组程序落脚纸上,我闻到芒团的春天,山花烂漫。芒团的纸,不容易风化,因为构树的韧性,让这纸不易扯断,搓起来的丝,可以作订书的线。
每一张纸从水中浮起的刹那间,一幅傣家人生活的图景,也随着一张纸舒展开来。当露珠打湿小仆哨的梦境,她们便会听到一句比一句亮丽的鸟语,呼唤着她们起床。她们循着陈旧的小路上山,然后在一棵棵构树前,取出腰间的刀,轻轻地剥下构树的皮。心性柔软的傣家少女,面对流泪的构树,她们也跟着流泪,当她们亲手揭开一张张树皮,她们便轻轻唱起歌,表达她们心中的愧意。“轻轻采,轻轻采,还是采得你流泪来。”在耿马傣族自治县很多傣族寨子的孩子们,都是从构树造的芒团纸上,识得一点一横,懂得人间大爱。
这构树能经得起如此刀砍斧削吗?朋友说,其实构树在芒团村四周都有,现在已经有人工种植的构树林了,构树速生,适应性强,分布广、易繁殖、产量高、轮伐期短,树叶是很好的猪饲料,树皮是造纸的高级原料材质洁白,根和种子均可入药,树液可治皮肤病,经济价值很高。但不论怎样说,取构树的皮质,其实也是一种伤害,人怕伤心,树怕剥皮嘛,因此,每次上山采集构树皮之前,信佛的傣族老人都会在自家举行小小的仪式,“不是我割你,是刀割你,不是我剥你的皮,是纸在剥你的皮。”其实算是自我安慰吧,当锋芒毕露的刀架到一棵棵构树的脖子上,他们才不会手发抖心发慌。一张构树皮割下来,善良的傣族老人还会念上几句,表达他们对泪如雨下的构树的内疚。好在神性的构树再生能力强,即便将一棵构树皮剥光,让它裸露风中三个晚上,新的芽叶便会在伤痕累累的枝节上萌生。构树皮割下来,绑成捆,这一张一张的皮,与山上捡来的柴禾无异,谁能想到经过几道工序,一张洁白的芒团纸便会现身,那些美好生活的请柬,祈祷祝愿的诗篇便会行走其间。
芒团的天空,洒下不尽的阳光,那是亚热带的光芒。构树皮得经过暴晒,那些拉拉杂杂的树脂才会脱胎换骨,留下千丝万缕的坚韧。傣家人提取构树皮里的纤维,用的是土法的煮沸,在大锅里放上石灰水,再放进树皮,燃起火,不停地翻转锅里的树皮,好让石灰均匀地渗入树皮的每一个细胞。煮制好的树皮,得用清水将附在树皮上的石灰水洗尽,再放入清水进行浸泡。再浸泡三四天后,树皮已经很干净了。最后再放入清水浸泡,让树皮腐烂,这才算完成了第四步。接下来,将泡烂的构树皮放在石板上,用木椎反复敲打,直至树皮呈糊状,这就是纸浆。当缅寺的钟声越过南丁河,弥留在芒团村的时候,溪边的老人们都会手持木椎敲打着构树皮,那声音此起彼伏,让寂静的傣寨,多了一份韵味。现在这些活都只有老人在做了,也只有老人们,才有一份耐心,硬是将树皮椎成糊状。年轻人纷纷外出打工,他们已经不喜欢这种慢腾腾的劳动了,他们已经习惯了工业机器前的速度与节奏。
一张芒团纸的生产,最关健的就是“舀纸”了,芒团村的每一家院落下,都会架着一些架子,用作舀纸。舀纸架的主要结构是一个木槽,将树皮浆倒入槽内,加入水。光有这两样还不够,还需加入一种特殊的胶水——一种用特殊灌木的叶子熬出来的树叶汁,这种汁水具有胶质,能让树皮糊连成纸。树皮浆,水与树叶汁要搅拌均匀,比例恰当,否则,要么由于粘性不够不能成纸,要么就是粘性太好,粘在网上揭不下来。这就是传承了千年的技术或者秘方,这是一张芒团纸的成或不成的重要一步。我采访过一位年近七十的傣族老人,他做芒团纸一辈子,算是芒团纸德高望众的传承人,他尽管每问必答,但到关键的比例上,他只微微一笑,不置可否。时间仿佛只是刹那,一张芒团纸便大功告成,老人熟练地操作,我眼前仿佛还是一棵青绿的构树,怎么一下子落叶翩跹,一锅的浆糊便化蝶而飞,飞成一网接一网的纸张。这时,一棵高大的构树开始以另一种方式接受人们的爱戴,每批芒团纸的第一张,是不能卖出去的,傣族老人会把这第一张纸送到附近的佛寺去,给僧人们抄写经文,只有这种纸,才配得上佛性的文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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